爸爸在留著兩撇大鬍子,樣子凶狠狠的時候,他把相片寄給媽媽,兩人開始通信,目的在於婚姻。那裡他沒想到要告訴她,她將是他第五次娶的妻子。媽媽覆信時附有一張照相館拍的相片,她的頭髮鬆鬆地捲上,襯托著她蒼白的臉,鬢邊兩朵烏雲蓋住她的耳朵。她也忘記告訴他自己是未婚媽媽,已有個17歲的兒子。
  爸爸第一次結婚時24歲,松只有17歲。那年的乾旱情況,他至今記得清清楚楚,酷日對他種的那些長不大的小麥、稻米和甘薯每天照曬。翌年也很少陰天。
  再過一年,村裡的男子大都已前往城裡找工作,女孩子則賣給藝妓館。一個招募勞工的人來到,跟爸爸談到加裡福尼亞州,那地方有的是黃金和機會。爸爸向松許下諾言,說他會在那邊勤奮工作三年──最多五年──攢了錢便衣錦榮歸。他要為加籐家族增光,他家的人以後永遠不愁沒飯吃。
  爸爸爬上馬拉的板車前往鐵路盡頭的熊本市時,松哭了,她痛心疾呼的那一聲:「我們定會團圓。」是懇求而不是預言,爸爸搭了三星期的統艙到舊金山去,始終一直記著這句話。
  爸爸一到了就做鐵路工人,每天工作辛苦,時間又長,但毫無怨言。六年中,他每個月前往舊金山和丹佛之間的小鎮兩次,去嫖、賭和喝酒、把賺來的錢都花光了。他的合約還沒到期,承包商便來到,叫他再簽一份合約。爸爸身無一文,只好續約。他慚愧沒有錢寄回家,所以沒寫信給松。
  後來爸爸痛改前非,在加州當收穫工人,把錢攢下。四年後,他在聖他巴巴拉務農。他租下的橄欖園和菜園產量很豐,可是他需要伴侶,他要一個老婆。
  爸爸辛勤工作,省吃儉用,加上四年豐收,終於儲蓄了1000元。這是日本移民局規定男子從日本接新娘往海外須備的款額。爸爸只勉勉強強會簽名和計算數目,寫一封信得花兩天。
  於是他套上馬,駕車兩小時前往聖他巴巴拉,去見專門代寫書信的中村先生。爸爸解釋說他要松到美國來並且大聲說出她的地址。中村先生寫了10分鐘,把信念給爸爸聽。爸爸點點頭,付給他三元。
  三個月後,爸爸帶著松的覆信去見中村先生。爸爸的信令她大吃一驚;她以為他已經死了。於是把她的名字從加籐的家譜刪去,改嫁給鄰近的一個農夫。
  爸爸告訴中村先生,他不怪松。因為到底是自己先遺棄她。現在雖然得不到松,他還是希望從熊本娶個妻來。中村先生願意寫信給他在熊本市的聯絡人,爸爸又付了10元。
  過了將近三個月,日本方面終於有信來,附有吉美的相片。她是個身段苗條,幾乎弱不禁風的嬌美女子。她寫道:
  最敬愛的加籐先生:
  雨後的水坑表面櫻花花瓣如雪,卻遭上學途中的孩童木屐踐踏。在您求婚之前,我也像漂浮泥濘中的落英,自覺已遭命運所棄。我的雙親也深感欣慰,並且同意,所以我滿懷感激地答應您。
  上野吉美敬上
  爸爸對吉美認為滿意,於是吩咐把她的名字寫在家譜上,這手續相當於締結婚約。爸爸寄了100元給她辦嫁妝和購買統艙船票,但她的第二封信卻措辭悲傷,充滿歉意。她在橫濱檢查身體,發現患有沙眼,因此不准她入境。爸爸很失望,回信叫她保留餘款以資安慰。
  中村先生立刻著手把她的名字從加籐的家譜上刪去。這手續相當於離婚,花了爸爸10元。他還另付10元再請中村先生替他物色佳人。
  豐的信寫得輕快活潑,爸爸覺得她很可愛。個性雖然重要,可是爸爸要娶她為妻,不是跟她做筆友,於是在第三封信便道出心意。豐願意嫁給爸爸,所以她的名字便寫在家譜上。爸爸立刻照例寄去100元,給她治裝買船票。
  豐回信訴苦,原來她父親膽囊病發作,住院和醫療的費用不資,爸爸慷慨寄來的錢僅夠應付。爸爸又回信去再寄給她100元。
  豐覆信說她一定是生不逢辰。她母親又患怪疾而病倒,這次爸爸決定試探她,只寄去20元。
  「我自己又進行了緊急闌尾切除手術,」豐在信裡說,「你寄來那20元匯票僅夠支付藥費。請再寄50元醫生費,另100元購買衣服和船票。」爸爸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寄去150元,還提出最後限期。她五個月後才覆信,又提到有婦女病,先要治好才能離開日本。爸爸在失望之餘,請中村先生刪去她的名字。
  花20歲,長得標緻。爸爸又提起勁來,寄了錢給她。可是她的回信使中村先生不是乾咳,就是清喉嚨,足有三分鐘之久。他停了兩次才鎮定下來,讀出花猜想在新婚之夜她和爸爸將親熱多少次。「我每夜輾轉不能成眠,期望向你縱體投懷。」中村先生尖聲讀出。
  爸爸數次向上望,兩人終於面面相覷。他們的臉隨著顫動。他們蛟緊牙齒。可是沒有用,兩人一同狂笑起來。爸爸當時已45歲,他認為一味縱慾,並不是做妻子應有的許多特性之一。於是花的名字又刪去。這次爸爸徵求一位至少35歲的成熟婦人。
  媽媽豈止年齡適合,立刻應允了。她寫信說自己雖是商人之女,但願在爸爸的農田上工作,她喜歡種植,看著植物生長。
  爸爸坦白說出自己只受過兩年教育,信內沒有提過中村先生。但那些信和他所說的教育程度不符,媽媽暗笑爸爸的謙虛,愛上了她這位自學有成的良人。
  媽媽的父親樂於把她打發掉,勸她晚一點再當面把往事告訴爸爸。他指出要是爸爸知道真相,便會休了她。媽媽隱瞞事實,一直良心不安。
  自從她體態有異,洩漏出她幹的錯事,便沒有片刻安寧,女學生都竊笑她,饒舌的家庭主婦一看見她來到市場都靜下來。她以為自己要像城中賤民一般度過餘生。她的罪孽就像額上一顆發亮的贅疣。
  媽媽現在終於可以對她多年來一直得不到的輕憐蜜愛和家庭溫暖,任情編織甜美的夢。在沒人知道她往日所幹傻事的新社會裡,她可以享有富農之妻的體面。隨後她會把17歲的兒子接去。
  爸爸清晨六時便來到洞穴般的碼頭,媽媽夾在最後一批下船的人裡。爸爸趨前迎接,摘帽鞠躬,兩手直僵僵地垂在身旁。媽媽還禮時身子彎得更低。
  爸爸一面問媽媽旅途是否愉快,一面好奇地打量她。媽媽皮膚白皙。端莊秀麗,比五尺高的爸爸矮兩寸。他喜歡她那身梅紅色皺綢和服外束銀緞闊腰帶的打扮。
  媽媽不敢回望,她已經看到爸爸牛山濯濯,但最令她迷惑的是他的談吐。說話粗俗,絲毫不像情文並茂的來信中的措辭。她已把那些信都放在一個黑漆盒裡用紫紅綢子包好帶了來。
  爸爸正預備去取行李,媽媽趑趄不前。「請等一會兒,我有話跟你說,我要說出一切。」
  於是媽媽說出她準備近一年之久的那番話。她急急忙忙地一古腦兒講出來,說到自己的恥辱和地方上的人怎樣羞辱她,他們的惡毒波及她無辜的兒子。
  爸爸不知道她花了多少時間梳頭。他要看著她梳頭,把頭髮梳得鬆鬆的,他要摸她的秀髮。爸爸一面聽著,一面回想以往孤寂的日子,以後他會把其他幾位妻子的事告訴媽媽。
  可是現在像奇跡一般,媽媽真的來到這裡,人就在美國加州舊金山!爸爸要喜洋洋地昂首走過整個碼頭高呼道:「大家都看哪,她來了!我的老婆美智來了!」
  他說的卻是:「你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不錯,旅途很長,」媽媽承認道,然後繼續懺悔。她慣了碰釘子,已準備聽他冷然說一句:「即然你欺騙了我,我只好叫你回去。」爸爸沒有這樣說,反而傻兮兮地笑容滿面,也許他頭腦簡單,她想。更可能是喝醉了。不對,他在信中說他滴酒不沾唇。
  她繼續說下去!「要是你容許我留下來,我答應苦幹,對你忠誠。」
  真夠膽量,爸爸心裡想。就在她似乎苦盡甘來的時候,媽媽竟然冒失去一切的危險,坦白說出了18年前發生的事。那件事真是無關緊要。
  「美智,」他說,「沒有問題,你可以留下來,我要你留下來。」他甚至願意接她的兒子來。
  她愣望著他。
  他溫柔而親熱的再次呼喚她的名字,這一次用的是暱稱「美智妹」。爸爸伸出手來,但沒有碰著她。
  媽媽的憂慮和勇氣同時消失。她無法支持下去,只好垂下頭來。她竭力控制自己時,頭垂得更低。等到她抬起頭來,只見爸爸正強自忍著淚。
Author :薩瓦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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