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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紐約城的老報人協會定期聚餐,席間大家常常講些往事助興,讓思緒飽和些甜蜜的心酸。這天,老報人威廉·比爾先生——這個協會的副主席——講了一段自己的經歷。
   比爾十歲那年,媽媽死了;接著,爸爸也死了,留下了七個孤兒——五個男孩兩個女孩。一個窮親戚收留了比爾,其他幾個則進了孤兒院。
   比爾靠賣報養活自己。那年月,報童有菜園裡的螞蟻那麼多,瘦小個子的便不容易爭到地盤。比爾常常是拳頭挨夠,苦頭吃盡。從炎熱的夏日,到冰封的隆冬,比爾在人行道上叫賣;比這多得多的,是世態的炎涼。比爾小小年紀,已學會憤世嫉俗。
   一個暮春的下午,一輛電車拐過街角停下,比爾迎上去透過車窗賣了幾份報。車正在起動的時候,一個胖男子站在車尾踏板上說:
   「賣報的,兩份!」
   比爾迎上前去丟上兩份報。車開動了,那胖男子舉起一角硬幣只管哄笑。比爾追著說:
   「先生,給錢。」
   「你跳上踏板,我給一毛。」他哈哈笑著,把那個硬幣在兩個掌心裡搓著。車子越來越快。
   比爾把一袋報紙從腋下轉到肩上,縱身一躍想跨上踏板,卻一滑腳仰天摔到。他正在爬起,後邊一輛馬車「吱」的一聲擦著他停下。
   車上一個拿著一束玫瑰花的婦人,眼裡噙著淚花,衝著電車罵粗話:
   「這該死的滅絕人性的東西,宰了他!」然後又俯身對比爾說:「孩子,我都看見了。你在這兒等著,我就回來。」隨即對馬車伕說:「馬克,追上去,宰了他!」
   比爾爬起來,擦乾眼淚,認出拿玫瑰的婦人就是電影海報上畫著的大明星梅歐文小姐。
   十來分鐘後,馬車轉回來了,女明星招呼比爾上了車,對馬車伕說:
   「馬克,給他講講你都幹了些什麼。」
   「我一把揪了那傢伙,」馬克咬牙說,「左右開弓把他倆眼揍了個烏青,又往他太陽穴補了一拳。報錢也追回來了。」說著,把一枚硬幣放在比爾的手中。
   「孩子,你聽我說,」梅歐文對比爾說,「你不要碰到這種壞蛋就把人都看壞了。世上壞蛋是不少,但大多數都是好人——像你,像我,我們都是好人,是不是?」
   好多年後,比爾又一次品味馬克痛快的描述時,猛然懷疑起來:只那麼一會兒,來得及追著那傢伙,還痛痛快快揍一頓嗎?
   不錯,馬車甚至連電車的影子也沒追著,它在前面街角拐個彎,掉過頭,便又徑直向孩子趕來,向一顆受了傷充滿恨的心趕來。而馬克那想像豐富的虛偽描述,倒也真不失為一劑安慰小心靈的良藥,讓小比爾覺得人間還有正義,還有愛。
   比爾後來還經歷過千萬種辛苦。他沒有正規上過學,只憑自學當了記者,又成了編輯,還贏得了新聞界的聲譽。他的弟弟妹妹們後來也團聚了。
   比爾向他的老報人同仁說:
   「謝謝上帝,艱難困苦是好東西,我感激它。不過我更要感激梅歐文小組,感激她那天的火氣,她眼裡的淚花,和她手中的玫瑰。靠了這些,我才沒有沉淪,一味地把世界連同自己恨死。」
   助人助己
   《聖經》上說,有個人招待了一群客人,等客人離去,才發現他們原來是上帝派來的使者。從此做父母的就教導孩子們說,碰到衣衫破爛或長相醜陋的人,切不可怠慢,而要幫助他,因為他可能是天上的仙人。
   這常常使我想起多年前我在費城親身經歷過的一件事,每想起這件事,我心裡便覺得快慰。
   那是一個颳風的雨夜,我投宿的旅店來了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婦。他們行李簡陋身無長物。那男的對旅店夥計說:
   「別的旅店全客滿了,我倆在貴處借住行嗎?」
   年輕的夥計解釋說,「城裡同時在開三個會,所以全城到處客滿。」不過我也不忍心看你們二位沒個落腳處。這樣吧:我把自己的床讓給你們,——我自己?不礙事,在櫃上搭個鋪。
   第二天早上,老人付房錢時,對夥計說:
   「年輕人,你當得了美國第一流旅館的經理,興許過些日子我要給你蓋個大旅館。」
   夥計聽了,暢懷大笑。
   兩年過去了。一天,年輕人收到了一封信,信裡附著一張到紐約去的雙程飛機票,約請他回訪他兩年前那個雨夜裡的客人。
   年輕人來到了車水馬龍的紐約,老人把他帶到第五大街和三十四街交匯處,指著一幢巍然大觀的高樓說:
   「年輕人,這就是為你蓋的旅館,請你當經理。」
   不錯,這位當年的年輕人就是如今大家都熟識的紐約首屈一指的奧斯多利亞大飯店的經理喬治·波爾特,那位老人則是威廉·奧斯多先生。
   所以你瞧,父母們說得對:我們該好生幫助那些向我們求助的陌生人,因為襤褸衣衫的後邊可能有一對天使的翅膀呢!
   活著為的什麼
   生活的真諦並不神秘,幸福的源泉大家也都知道,只是常常忘了,——這才真有點奧妙。
   故事是由一個守墓人親身經歷、親眼看到的。一連好幾年,這位溫和的小個子守墓人每星期都收到一個不相識的婦人的來信,信裡附著鈔票,要他每週給她兒子的墓地放一束鮮花。後來,有一天,他們照面了。那天,一輛小車開來停在公墓大門口,司機匆匆來到守墓人的小屋,說:
   「夫人在門口車上,她病得走不動,請你去一下。」
   一位上了年紀的孱弱的婦人坐在車上,表情有幾分高貴,但眼神已哀傷得毫無光采。她懷抱著一大束鮮花。
   「我就是亞當夫人,」她說,「這幾年我每禮拜給你寄錢……」
   「買花。」守墓人叫道。
   「對,給我兒子。」
   「我一次也沒忘了放花,夫人。」
   「今天我親自來,」亞當夫人溫存地說,「因為醫生說我活不了幾個禮拜了。死了倒好,活著也沒意思了。我只是想再看一眼我兒子,親手來放這些花。」
   小個子守墓人眨巴著眼睛,沒了主意。他苦笑了一下,決定再講幾句。
   「我說,夫人,這幾年您老寄錢來買花,我總覺得可惜。」
   「可惜?」
   「鮮花擱在那兒,幾天就干了。無人聞,無人看,太可惜了!」
   「你真這麼想?」
   「是的,夫人,您別見怪。我是想起來自己常跑醫院孤兒院,那兒的人可愛花了。他們愛看花、聞花。那兒都是活人。可這兒墓裡哪個活著?」
   老婦人沒有作答。她只是又小坐了一會兒,默默禱告了一陣,沒留話便走了。守墓人後悔自己一番話太率直、太欠考慮,這會使她受不了。
   可是幾個月後,這位老婦人又忽然來訪,把守墓人驚得目瞪口呆:她這回是自己開車來的。
   「我把花都送給那兒的人們了,」她友好地向守墓人微笑著,「你說得對,他們看到花可高興了,這真叫我快活!我病好了,醫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可我自己明白,我覺得活著還有些用處!」
   不錯,她發現了我們大家都懂得卻又常常忘記的道理:活著要對別人有些用處才能快活。
 

 Author :F·奧斯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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