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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平的植物世界裡,也發生過一次社會革命。據說這一回領頭是那些愛好虛榮的蘆葦。造反能手——風,大肆宣傳,所以很快地在植物界裡,除了這件事就沒有別的話題了。原始森林跟那些愚蠢的花園結成了親兄弟,為爭取平等而共同奮鬥。
  爭取什麼樣的平等呢?是要在它們軀幹的粗細、果實的鮮美方面,得到純淨的水的權利嗎?
  不是,僅僅是身高的平等。它們的理想是所有的植物都應當一律高高地抬起頭來。玉米並不想讓自己跟橡樹那樣強壯,不過是想在同樣的高度搖晃著自己多須的花穗。玫瑰也不想爭取同橡樹一樣有用場,只不過盼望有那樣挺拔的樹冠,用它做枕頭,好哄著自己的花兒在上面安安穩穩地睡覺。
  虛榮啊,虛榮!一些崇高的幻想,要是違背了大自然,也就使得它們的目標顯得滑稽可笑了。
  一位像河神一樣蓄著長鬍鬚的老詩人,以美的名義譴責這個計劃;他對他認為從各方面看來都討厭的那種千篇一律,有一些明智的話要說。
    這一切的結果究竟怎樣呢?人們談論著正在發生的種種奇怪的現象。大地的神靈以它們異常巨大的活力吹著形形色色的植物,於是
  一種醜陋的奇跡發生了。
  一天夜裡,那草坪和灌木叢彷彿遵照天上星宿的某種緊急命令,陡長了好幾十英尺。
  第二天,當村民從他們的茅舍裡走出來時,發現苜蓿跟大教堂一樣高,麥子也瘋長得金燦燦的,他們都感到驚慌極了!
  真是叫人發狂。牲畜惶恐地吼叫,迷失在牧場的一片黑暗之中。鳥兒絕望地嘁嘁喳喳,它們的窩已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它們也不能飛下來尋覓種子吃,因為沐浴著陽光的泥土、地毯似的草坪也不見了。
  牧童們守著畜群徘徊;他們的羊兒不肯走進任何草木濃密的地方,害怕自己會整個兒被吞食掉。
  這時候,勝利了的蘆葦卻放聲大笑,朝桉樹青色的樹梢甩打著它們的茂盛的葉子。
    
    據說這樣過了一個月。衰落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喜歡蔭蔽的紫羅蘭,它們的紫色花朵充分地暴露在烈日之下,枯萎了。
  「沒有關係,」蘆葦趕忙說,「它們算不了什麼」。
  (但是在神靈的世界裡,神靈都在哀悼它們。)
  那些拔高到50英尺的百合花,折成兩段了。它們像皇后的頭一般的、白色大理石似的花,掉得到處都是。
  蘆葦照樣在辯解。(可是美麗和歡樂的女神都在森林裡奔跑,傷心慟哭。)
  那麼高的檸檬樹被狂風吹掉了它們所有的花朵。收穫,落空了!
  「沒有關係,」蘆葦再一次聲明,「它們的果子太苦了。」
  苜蓿枯萎了,它們的莖像以前那樣由於嬌柔無力而低垂。
  它們長得過分地高了。仆倒在地上,像一根根沉甸甸的鐵軌。
  馬鈴薯為了讓它們的地上莖長結實,只長出了細小的塊莖,比蘋果的種子大不了多少。
  現在蘆葦不再笑了;它們終於嚴肅一些了。
  灌木或草花再也不能受精了,因為昆蟲不拚命鼓動著它們小小的翅膀就飛不了那麼高。
  而且,據說人們既沒有麵包、水果,也沒有喂牲口的飼料,遍地是饑饉和悲傷。
  在這種情況之下,只有那些高大的樹木依舊安然無恙,樹幹照常堅挺地高聳著:它們沒有向誘惑屈服。
  蘆葦是最後倒下的,——這標誌著它們那與樹木平等理論的徹底破產,它們的根由於濕度太大而腐爛。
  這時候才明白,同它們過去結實的軀幹比起來,它們變空了。它們忍饑挨餓地直往高處躥,可是,肚子裡空空如也;它們真可笑,就像空心的木偶或玩具娃娃一樣。
  在這種真憑實據面前,再沒有人能為它們的哲學辯護了;幾千年來再也沒有人提到它了。
  *f大自然——永遠是寬宏大量的——半年之內就彌補了這種損害,讓一切野生植物依然照往常一樣生長著。
  那個像河神一樣蓄著長鬍鬚的老詩人,在長期隱退之後出現了,他歡欣鼓舞,歌頌這個新時代。
  「就這樣吧,親愛的人們。紫羅蘭之所以美,就在於它的細小;檸檬樹就美在它優雅的形狀。上帝創造的一切事物,本來都是美好的:宏偉的橡樹,脆弱的大麥都是美的。」
    大地又結了果實,牲口長了膘,人們也得到營養了。
  但是蘆葦——那些造反頭子——卻永遠帶上了它們恥辱的標記:它們空了,空了……。

Author :加夫列拉·米斯特拉爾   Date :1973年紐約出版的拉丁美洲短篇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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